推荐个天涯的帖子《一个人的战斗：我和500强公司的故事》

happyET

故事发生在我们IT通信行业，公司和人物都是真实的，后面给个“人物介绍”。为了方便群众阅读，一口气粘帖上来。

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ree/1/1834929.shtml
现在是2010年3月15日晚上9点30分，一年一度的消费者权益日。早早地把女儿哄睡着了，我独自坐在电脑前，心情平静地开始叙述一个曲折、复杂、辛酸、离奇，对有些人来说甚至有点疯狂的故事。它的剧情从2007年夏天开始，至今仍在继续。它讲述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信念与坚持；涉及金钱利益，却更关于人的基本尊严。在中国做一个白领有多累？做一个单亲妈妈有多难？做一个敢于维护自身尊严、不肯妥协的白领单亲妈妈又要付出多大代价？如果你对这些问题同样心有所感，那就请和我一起重温这个故事，这个一个人对抗一家全球500强企业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
　　
　　 我：前广州电视台记者，十多年前来到上海IT界打拼，现在的职业是自我维权者，或称城市版秋菊。
　　
　　 C公司：全球500强，知名IT国际公司。随着剧情发展，将会有诸多中、高层人物陆续上场。
　　
　　
　　为自己作序
　　
　　 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仅希望岁月静好，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平淡而幸福地生活，慢慢地陪着女儿长大，帮助她早日自立生活。然而，我对生活的小小的愿望，如同电影《在云端》中梦想攒够1000万飞行里程成为终身荣誉会员的乔治.克鲁尼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撕得支离破碎。我曾试过妥协、逃避，但却发现失去更多。于是，在经历过种种痛苦之后，我终于悟到，无论选择刻意回避抑或勇敢面对它，这段经历都会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印记。因此，我决定趁记忆尚未被尘封，用我的心和我的笔忠实记录下我和C公司的故事，以纪念我两年多来付出的时间、精力、情感、泪水和无数个不眠之夜。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向一直以来关心我的家人、朋友、昔日的同事们作一个交代，是他们的爱、理解和支持让我敢于以弱小之躯面对一个如此强大而威严的组织并坚持到今天。
　　
　　 我那可爱的女儿啊，妈妈很抱歉因为自己的遭遇让你也饱受困扰。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妈妈希望很快你也能看懂这个故事，明白尊严对生命的重要。愿妈妈的这段经历能对你今后的人生有所启发，这也算是我给亲爱的你的一份特殊的成长礼物吧。
　　
　　 还有那些和我有过相似遭遇的姐妹们啊，作为备受父母宠爱的女儿，作为肩负生活压力的家庭成员，作为抚养孩子的母亲，有时生活并不能如我们所愿安稳平静，它的秩序可能瞬间被扰乱，从而让你经受和我一样的辛酸与挫折。我们无法预测未来的危机，但起码可以在一起面对困难，并给予彼此理解与鼓励。
　　
　　 记忆的闸门已经打开……
　　
　　
　　故事的起源
　　
　　 2000年，经过五轮严格的面试，我正式加盟C公司，这个我付出了八年的青春年华、曾经寄托着我的梦想、最后百感交集地黯然离开的地方。
　　
　　 彼时C公司已经崛起为互联网行业的巨人，那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黄金时代，梦想有多远大，世界就有多宽广，周围环绕着一群有志于改变未来而努力工作的理想主义者，经常有人自动自觉地加班，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开放沟通的企业文化也让大家勇于各抒己见，扁平化的组织架构让远在美国圣何塞的总部决策在第一时间传递至遍布世界的各分公司，常常是我们一早来到办公室，打开语音信箱，就能收听到CEO发给每个员工的语音留言。这种沟通是双向的，那时流传着一个说法，无论你是多么普通的一名员工，你也可以给公司高层的语音信箱留言，据说还有人曾收到过CEO的回复。
　　
　　 我喜欢我的工作，刚加入公司时，在出差的时候看到飞机的屏幕在播出公司的电视广告，一群不同肤色和种族的孩子灿烂地笑着问：“Are You Ready？”我感到欣喜不已，是的，互联网正在改变人们的工作、生活、学习以及娱乐的方式，我为自己能够参与到其中而深感骄傲。记得在C公司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我特意赶在第一声敲响的新年钟声里，给同事们发了一个邮件祝福新年快乐，我发自内心地告诉大家，我为自己能在这家伟大的公司工作而自豪。我的工作得到了认可，在2003财年我被评为“中国市场部最佳雇员”。我兢兢业业地工作，每一年我都能完成公司设定的工作指标，顺利地通过公司的绩效考核。
　　
　　 生活本应这样继续着，直到２００７年７月５日，一切开始改变。

hughchen136

外企，外表光鲜，内里黑暗！
去外企是发不了财的。加薪很难的！

woaijingdian

楼主辛苦了

c就是思科咯

conhey

C公司是Cisco吗

handy_hsz

又臭又长。。。

cs601

lz辛苦。

happyET

这里不再是故事粘帖。

刚看了朋有转来的故事开头，觉得很过瘾，于是边读编搬运到这里来。随着螺丝钉Michelle Li小姐（这是作者真实的英文名字）一章一节的情节展开，可以理解为通信行业里另一个“杜拉拉”的故事，可惜结局是大相径庭。

这时我已经读到最后一节“思科总部在美国聘请了独立第三方律师来介入”。若作者能省去虽文字优美，但缺篇幅过多无关痛痒对内容，我会更接受，不太喜欢这样婆妈琐碎的职场故事。所以不再搬运了，对不起。

还有兴趣的群众，可以到这里按目录看： http://www.yi-look.com/art_7964_3575.html

happyET

螺丝钉的尊严（3）
　　
　　 梅琳的口气变得缓和了，估计来硬的不行，所以开始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你同意签MSA（双方友好协商分手协议），你的Bottom 5记录就被抹掉了，还能得到公司的经济补偿，你很快可以重新开始新的职业生涯，这样，对你、对公司的伤害都是最小的。”
　　 我又变得有点急了，“我可以离开公司，我也可以签MSA，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先给我贴个Bottom 5的标签？”
　　 梅琳说：“我不是说了吗？这不光是小M的意见，还有别的同事对你的工作也有同样的反映。”
　　 我说：“我们又绕回去了，我在C公司工作八个年头，我知道公司评定一个员工是否Bottom 5有一套严格的流程，不是凭谁口头说我是Bottom 5，我就是Bottom 5。”
　　 梅琳继续对我循循善诱，她保证，只要我签了MSA，以后我再找工作的时候，别的公司来调查我在C公司的工作情况，人力资源部保证不会提Bottom 5的事。
　　 我反问，你们说我工作表现不好，我就不好啦？最关键的问题是，得拿出一个评定的标准来。这回，轮到我对梅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感觉很委屈，为什么委屈？因为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我只是被通知了我是Bottom 5，可为什么我是Bottom 5？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们没有告诉我。我打个比方，原来让我跳高，本来跳过1米6已经优秀了，我现在也跳过了1米6，还说我不及格，为什么不及格？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的？是不是标准提高到1米8了？还是改成了用跳远的标准来衡量成绩？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应该告诉我，对吗？”
　　 梅琳又回复了冷冷的腔调：“如果你非要纠缠于Bottom 5的问题，那我们就可以启动 PIP了。”
　　（注：PIP，即Performance Improvement Plan的简称，意为“绩效改进计划”。具体操作方法为：给业绩有问题的员工３个月时间完成指定目标。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无法完成指定目标，该员工就会被淘汰。）
　　 我想到剑兰所说的，这个会议要达到一个最基本的目的，就是争取让公司按正常流程来评估我的业绩。现在，至少我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PIP的机会，这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我说：“很好，有了PIP，那么一切就有了讨论的依据。”
　　 梅琳带着威胁的口吻说：“启动PIP的话，也最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很难完成的，到时候还是得离开公司。何必呢？”
　　 我被梅琳的傲慢和霸道激怒了：“是不是所有员工的PIP都只有一个月时间？还是对我例外？另外，为什么说很难完成？是不是铁定了让我走，所以给我设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和梅琳的电话会议结束之后，我细细回味了一番，意识到自己还是跳进了梅琳给我挖好的坑里。我懊恼不已，去找剑兰去诉苦：“现在走到了PIP流程，这意味着Bottom 5是既成事实了，所以才需要PIP。”
　　 剑兰若有所思地说：“这像一场心理较量，无论是玫瑰，小M，还是人力资源部的梅琳，可能觉得非要抓个把柄在手上，才拥有话语权，所以她们要想方设法把Bottom 5栽到你头上。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梅琳说启动PIP，那就等着吧，看看她们到底拿什么来说事。站不住脚的，就逐条反驳她们。”
　　 我点点头：“玫瑰、小M、梅琳的这种做法，太不尊重人了，她们要是表示出一点对我起码的尊重，我也就签MSA走人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必须为自己讨个说法，我就不相信她们三个人能一手遮天。”
　　 剑兰安慰我说：“对，玫瑰、小M和梅琳不跟你讲道理，你总能找到讲道理的地方。她们这种做法显然不符合C公司的文化。你还记得水上教授上任时的讲话吗？他说C公司的企业文化已经回到中国了，实在不行你去找水上教授反映情况。你要相信公司。”剑兰的话，让我想起了电影中的对白：“你不要着急，要相信国家，相信党，相信人民，你的问题总有一天会搞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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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丝钉的尊严（2）
　　
　　 十点钟的时候，人力资源部经理梅琳的电话准时打过来了。她开门见山告诉我，我被放到内部的劳动关系终止流程，是因为我被评为Bottom 5了。印象中搞人事的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善于搞迂回战术，诱敌深入，后发制人。但是，梅琳一开口，她的声音、她的语气，清清楚楚让我知道了她的立场，她已经在我和她之间划了一条鸿沟，她在那边，我在这边。
　　 我问，为什么我被评为Bottom 5了？
　　 梅琳的回答言简意赅：“你的工作表现不好， 所以被评为Bottom 5。”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声道好像粘连在一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地挤了出来：“凭什么说我的工作表现不好呀？”
　　 梅琳还是那样惜字如金：“我已经跟你的经理小M核实过了。”
　　 我的胃好像被人像拧毛巾一样绞在一起，每次一着急，我的胃就有反应，“你都核实了什么？能跟我说点具体的事例吗？”
　　 梅琳说：“不光小M说你工作不好，还有别人。”
　　 我问：“别人是谁？你给我举些例子，哪些事情我没做好？”
　　 梅琳很肯定地说：“小M跟我说了，别人对你的工作不满意。”
　　 我问：“那么，你有没有去跟‘别人’了解情况呢？”
　　 梅琳并没有接我的茬，反而倒打一把：“你的工作表现如何，难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下，喉咙也不干了，我提高了嗓门：“你问我，我还觉得我自己一直做得挺好的，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我顿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了，人力资源部应该是中立的吧，同样一件事，不能光听小M的一面之辞，也应该听听我的解释吧？对了，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说我哪项工作做得不好呢！还有，我建议你多打两个电话，跟我一起工作的人有很多，关于我的工作表现，你应该去跟他们了解些第一手情况。”
　　 梅琳好像被我的一长篇话惹恼了，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口气也变得不耐烦，“我们这样讨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她的潜台词好像是，我们说你不好，你就不好，“我劝你还是面对现实，你现在已经在内部的劳动关系终止流程上了，你如果同意签MSA，公司会给你经济补偿的。”
　　 我问，什么是MSA?
　　 梅琳说：“Mutual Separation Agreement （双方友好协商分手协议）。”
　　 我说，我不会背着一个Bottom 5的黑锅离开公司的，除非通过评估之后，我真的是Bottom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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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丝钉的尊严（1）
　　 夏天日长，太阳已经早早出勤了，慷慨地挥洒着光和热，我随着人流从黄陂南路地铁站出来，双眼一下子被刺激得又酸又涨，不由眯缝了起来。一丝风也没有，每个毛孔都好像被塑料膜紧紧粘住了。
　　 快走到公司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是剑兰。她加快脚步赶了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剑兰手里拎着一袋生煎馒头，塑料袋里裹着馒头的纸已经被油渍透了，她说：“这个地段越来越贵了，趁拐角那家馒头店还没有被逼退，我要抓紧机会多吃，”她扬起下巴，挥手往新天地的方向指了指，“那两幢正在动工的高楼，听说是迪拜的帆船酒店，顶级奢华，据说超七星级。听说了吧，咱们公司也快搬了，这里租金太贵。”
　　 我心里暗暗嘀咕，爱搬哪儿搬哪儿吧，我还不知道能在这儿上几天班呢？
　　 剑兰见我没搭腔，盯着我看了一眼：“昨晚没睡好吧？黑眼圈这么厉害。”
　　 我嗯了一声，继续想着我的心事，昨天人力资源部的梅琳通过电子日历给我发了邀请，今天上午十点她会给我打电话，到底她会跟我谈些什么呢？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旋转门进了办公楼的大堂，顿时一阵清凉向我扑来，喧嚣的市声和闷热的气浪，一下子被阻隔在外面的世界。
　　 电梯来了，大伙儿像流水一样汇进去，剑兰先进去，这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送花的快递员，赶在我之前挤进了电梯，电梯门关起来的一忽儿功夫，我看到快递手里捧着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一束玫瑰，每一朵都像一个硕大的惊叹号，细细的枝条仿佛支撑不起这绚丽灿烂的花朵。我还看见剑兰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让我呆会儿上去找她。
　　 其实我昨晚就想给剑兰打电话了，但是想到剑兰要照顾她一岁的宝贝女儿，我还是忍住了，我知道剑兰特别重视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烦心事去打搅她。她曾经无奈地跟我说过，因为要上班，已经错过了很多女儿的微笑。
　　 我到茶水间泡了杯绿茶，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去找剑兰。
　　 剑兰已经在座位上对付完她的生煎馒头了，她抱歉地对我笑了笑：“早上忙得没时间吃早餐，孩子吵着要妈妈，这么小的小人儿，已经很知道粘人了。”她接着说：“瞧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们找个地方谈谈？”知我者剑兰也，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办公室里人还不多，有个销售在打电话，估计电话线的那端是代理商：“你快点做好客户的工作，本周内务必下单，不然数字就进不了这个财年，我今年的指标，成败全在这张单上。”
　　 我和剑兰找了拐角处一间叫普希金的会议室，走进去坐了下来。记得第一次来C公司面试时，我就发现会议室的名字很有意思，均以文学大师来命名，例如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莎士比亚， 雨果，歌德，让我感觉到这家销售网络产品的公司透露着一丝浪漫的人文气息。
　　 我问剑兰：“呆会儿梅琳找我谈话，不知道人力资源部会有什么花招呢？”
　　 剑兰说：“目前来看，他们想让你走，但是程序荒唐透顶。所以，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招，你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咬住人力资源部，要让公司通过正常的程序来评估你的业绩。”
　　 我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绿茶，愤然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世界这么大，哪里谋不到一份差事呢？只不过玫瑰和小M她们这样胡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说白了，在职场中，我们也不用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们对于企业的意义，就是一台机器上的一个个螺丝钉。但是，当你想拧掉这颗螺丝钉的时候，也是应该讲究程序的，螺丝钉也有螺丝钉的尊严。”剑兰的眉宇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镇静，她的三言两语，让我的忧虑、愤怒得到了释放。很多时候，她像我的精神导师，在我彷徨困惑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把我点醒，给我的心灵源源不断输送心灵鸡汤。
　　 当我走出普希金会议室的时候，感觉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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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Or Not To Be （3）
　　
　　 又一个市场部同时要离开了，这回，是朴英。
　　 朴英发出的这封告别邮件，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暗流涌动的市场部，击起了层层涟漪。我听到座位离我不远的章蓝诗叹着气说：“我说朴英为什么没被邀请参加市场部会议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朴英的位置在市场部里举足轻重，她所带领的团队，负责品牌推广，核心产品和新产品及解决方案的推广，以及东、南、西、北各区的市场活动。水仙和章蓝诗都在她的团队里。朴英虽然是雷厉风行的硬派作风，却颇受底下人的拥戴，对她的评价颇佳，说她行事大器，不像小M那种姨太太心理，自信不足，暗藏心机，有功劳就往自己身上贴金，却把底下的人弄得像偏房养的。
　　 我和朴英打交道，有一件事记忆特别深刻。几年前，我参加了一门叫“销售策略与技巧”的培训课，马上就要休产假的朴英也来参加这个培训。培训老师说：“当你面对客户的时候，你销售的不是产品本身，而应该抓住客户的心理需求作文章，比方说，卖洗发水的说没有头皮屑令人更自信；卖护肤品的说一个月去除皱纹让人恢复青春；卖豪华汽车的说这款汽车是专为精英人士而设计，从而满足客户的虚荣心。”
　　 在角色扮演环节，我和朴英分到一组，我扮演C公司的销售，她扮演XYZ公司的信息中心主任。根据老师所教的方法，我进行一番分析：产品的可靠性关系到信息中心主任的职位是否稳妥，万一出技术故障影响了XYZ公司的业务，信息中心主任的职位就保不住了。
　　 我向“客户”介绍了一番C公司的产品如何如何好之后，然后开始实践老师所教的攻心术：“我们的产品质量是业内最好的，你把全世界最好的品牌都买来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出了问题，也没法子怪你，你不用担责任，风险最低。”可是朴英扮演的这个“信息中心主任”，怎么都无法被我说服，一直挑剔C公司的产品太贵，性价比不好。碰到这种一定要为公司省钱，而不在乎能否保住个人职位的主，我只好败下阵来。几组人当中，只有我没有成功和“客户”签单，连培训老师都被这个超级强悍的客户逗乐了：“看在朴英快生宝宝的份上，我们就别逼她签单了！”后来我开玩笑地向她抱怨：“朴英，看过《没头脑和不高兴》吗？你像里面的老虎----没头脑扮演的武松，怎么都无法将不高兴扮演的老虎打败。”

     现在，我脑海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朴英为什么要离职？我在MSN上给水仙发消息： “朴英离开跟玫瑰有关系吗？”
　　 水仙：“朴英没有跟我们明说，但是我们都能猜到几分。”
　　 我：“记得你说过玫瑰给朴英施加了很大压力？”
　　 水仙：“你想啊，玫瑰既然都能通过小M向底下人下手开刀，那朴英肯定也不能幸免。如果她不走，可能她就面临要做玫瑰的走狗，砍自己的人，她那么刚直的个性，肯定不乐意。”
　　 我：“这样一来，玫瑰暂时不会动你们了吧?”
　　 水仙：“目前我们是安全的。不过，等这一波过去之后，玫瑰会怎么修理我们，谁也说不准啊。”
　　 我给水仙发了一张悲伤的脸，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换了我在小M或朴英的位置上，我会怎么做？每个人都要养家糊口，面临生活的压力，都不想丢掉饭碗。顺从老板的旨意，给自己留下活路？跟老板对着干？很可能就落下自取灭亡的结果。这境况，真配得上哈姆雷特的独白：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这时，我发现水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她的MSN签名改为“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了。
　　 生活堪比一出充满讥讽的荒诞剧。七年前，C公司的CEO金约翰在中国大饭店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成为C公司的一员”；一年半以前，C公司新上任的中国总裁水上教授在员工会议上说：“员工是公司最宝贵的财富”。那时，谁会预料得到，我们曾经为之欣喜、激动、骄傲的C公司，会以今天这样的方式对待我们？
　　 此刻的心境，让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出话剧《等待戈多》，舞台上，灯光营造出暮霭沉沉的黄昏氛围，两个流浪汉在一棵没有枝叶的枯树下，在无望中等待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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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Or Not To Be （2）
　　 我发给玫瑰的那封邮件，问她为什么把我排除在部门会议之外，她回复得出乎意料之快，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你不需要参加。”我想起阿杜的话----把球扔回去，于是敲下一行字：“我现在还是市场部的一员，为什么不需要我参加？”按完发送键，我又有点后悔，这种邮件来来回回，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这扔球游戏，像两个小孩在吵架，是一种情绪的传递和较量，一个说你不讲理，另一个说你才不讲理，然后周而复始、没完没了地循环下去。甚至，我感觉这扔的不是球，好像一个肥皂泡，随时都会破灭。
　　 我有点沮丧地拨通阿杜的电话：“我这样做是不是太鲁莽了？在未看清形势的情况下，宁可以静制动，也不要轻举妄动。”
　　 阿杜说：“就应该这么做，把球扔回去。目前形势再清楚不过了，就像水仙说的，玫瑰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你走人，把你的headcount拿到手，这就是形势。她来阴的、蛮的，你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挂电话的时候，阿杜又叮嘱了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
　　 我给小M 发的那封邮件，问她为什么把我放到内部劳动关系终止流程，也有了回音，这回由人力资源部经理梅琳回复，让我等着，说很快会来找我谈话。之前的几封邮件，梅琳都在抄送名单上，可是始终没有发声，像个皮影戏中的人物，现在终于露脸了。
　　 我和梅琳从未谋面，她在北京办公室上班，加入公司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她的前任叫戴碧，戴碧离职之后，由梅琳接替负责市场部的人事工作。自从水上教授担任C公司中国总裁之后，公司上下人事结构震荡，人力资源部也没有幸免，人员进进出出颇为频繁。
　　 不知别的公司是如何的，在C公司，人力资源部的职能像“出入境管理处”，帮新加入的员工办理入职登记，为离开的员工办理离职手续，印象中他们把一半的工作量都放在招人上面。至少，从普通员工的角度来看，我们没有感受到人力资源部为自己带来职业规划等有附加价值的服务。
　　 另外，人力资源部有点不拿员工当回事，让大家感觉到这种态度实在和水上教授倡导的理念相去甚远。举个具体的例子，有位同事曾经在一次员工会议上向人力资源总监李查理提问：“我来C公司3年了，都没有加过工资，股票价格一直上不去，我的股权一直沉在水底下。请问人力资源部有没有提高员工福利的方案，提升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度？”这位李查理总监的回答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在C公司，没有人拿绳子绑着你们的手脚。”其傲慢之意溢于言表，意思是你可以随时可以团成一团，圆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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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Or Not To Be （1）
　　
　　 C公司在寸土寸金的钻石地段淮海中路的LB广场占了两层，今天，是典型的上海夏天的感觉，不蓝不白的云朵懒懒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游荡着，站在33层办公室的玻璃窗前，视线依然可以穿越黄浦江，依稀看到宝塔状的88层金茂大厦，以及像串糖葫芦一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
　　 经过市场部章蓝诗的座位，听到她在打电话订机票。她放下话筒，冲我一笑：“前段时间像空中飞人，这段时间销售们忙追单，市场活动暂停下来，好不容易喘口气，又要去北京出差了。”说到这里，笑容在她的脸上慢慢凝固了，消散了。我知道章蓝诗最近刚把女儿从老家接到上海，每天家里的一摊事就够她忙得焦头烂额的，马上又要出差，要把初来乍到的女儿扔在家里，她肯定犯愁。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这回去北京，是玫瑰召集的市场部部门会议----你有没有接到通知？”
　　“没有啊。”我迟疑了一下，告诉她：“昨天，小M刚通知我，说把我放到内部劳动关系终止流程了。”
　　 章蓝诗扬起脸，有点疑惑地问：“内部劳动关系终止流程？这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移动鼠标，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看了看：“会议由玫瑰的秘书通过电子日历发出邀请，下周在北京举行，议程是讨论新财年的市场策略，”她沉吟了一下，“让我看看参会人员名单，确实，名单上没有你。啊？朴英也没在名单上。奇怪啊……”她又嘟哝了一句：“不是部门会议吗？怎么不是所有人都参加？”
　　 我呆坐在电脑前，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像忠诚的地下党员，却被组织孤立了，可组织不明确说明为什么要把我孤立在组织之外。我一连发了两封邮件出去。第一封是回复小M的邮件：“请您解释清楚，为什么把我放到内部劳动关系终止流程？”第二封是给玫瑰的：“我目前还是C公司市场部的雇员，为什么部门全体员工会议要把我排除在外？”
　　 朴英是章蓝诗和水仙的老板，前段时间听说玫瑰也在给她施加压力，这次她也没被邀请参加部门会议，还是找水仙打听一下吧，她向来消息比较灵通。我在MSN的名单上寻找水仙，她常常更换名字，终于找到了水仙，她现在的签名是“To Be, Or Not To Be”。我暗暗思量，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水仙把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名句题在MSN上，这意味着什么？
　　 我：“朴英也没在部门会议的邀请名单上，莫非是玫瑰在耍什么花招？”
　　 水仙：“我现在不方便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实情是怎样的，我也是听一点，猜一点。”
　　 我：“自从玫瑰来了之后，全都乱了套了，现在玫瑰要把我挂起来，我都没机会当面一睹玫瑰芳容呢。”说真的，除了她刚来时在视频会议看到她一次，玫瑰于我而言，就像一帧黑白照片，无声无色无味，苍白而遥远，可是，这朵玫瑰所伸出的刺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水仙：“总之现在是一潭浑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水落石出，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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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与艾德的“紧急会议”（4）
　　
　　 阿杜说到小M不是为公司工作，而是为老板工作。剑兰说她基本认同阿杜的见解，但是她认为这个观点还需要发展一下：“往更深里说，小M是为她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个人利益，往上爬更高的职位，目前而言，就是保住她自己的位置。”
　　 阿杜摇摇头：“江湖太混乱了，不好玩。玫瑰也好，小M也好，还有不靠谱的人力资源部，全无章法，把堂堂C公司搞得像不入流的阿猫阿狗公司，这种事说出去都丢人。依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水上教授有责任，当初他刚上任时，大家对他的期望值挺高的，没想到我们都被他忽悠了。”
　　 剑兰问我：“还记得水上教授第一次召集全体员工会议时，你问他那个关于企业文化的问题吗？”
　　 “怎么不记得？我当时问水上教授，中国管理层将采取哪些具体措施，以确保C公司的企业文化在中国得到贯彻执行？”
　　 剑兰忍不住接口：“水上教授的回答居然是----NOW！ 哈哈，他当时还反问会场的全体同事，C公司的文化回到中国了吗？大家居然齐声回答------YES！ 他确实够能忽悠的，他让大家相信他----他一上任，企业文化就自动春风吹又生了！”
　　 阿杜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当时大家都没有预计到啊，水上教授很快把C公司中国带入了一个更深更暗的漩涡。”
　　 我叹了一口气：“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人生本来就有无数种可能。不是说吗，一扇门关上了，另一扇门同时会打开。只不过，小M和玫瑰用这种方式来对付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阿杜说：“他们不占道理，什么流程都不走，既不符合公司的规章制度，也不符合劳动法。你一定要据理力争，你让他们解释清楚，凭什么把你放到劳动关系终止流程，根据哪条规章制度，哪条法律法规。”他睒睒眼睛，“记住了啊，不要把烫手的山芋留在自己手上，扔回去给他们。”
　　 离开阿利与艾德西餐厅的时候，剑兰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有点担忧地对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前面肯定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的。”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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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与艾德的“紧急会议”（3）
　　
　　 剑兰说：“小M即便有一肚子坏水，她也没能力坏到哪儿去，她那水平，顶多给人抓抓小辫子，使使绊子，穿穿小鞋，还不至于把人扫地出门，要是没有玫瑰指使，她不敢跳得这么高。”
　　 阿杜说：“我也觉得剑兰说得有道理。小M向来唯老板马首是瞻，她遵循这样的原则---老板永远是对的，如果老板错了，请参照第一条。她不是为公司工作，她是为老板工作。”
　　 我和小M的关系一直保持适度的距离，反正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块责任田，目标也很明确，我老老实实完成自己该干的事就是了。她一年半以前才被大M提升到“经理”的位置，大M是玫瑰的前任，她的故事后面有机会再讲。小M给大伙儿的印象是善于跟老板搞好关系，急老板所急，想老板所想，比如说，庆祝老板生日的卡拉OK，总少不了她的身影，更重要的是，能让老板感觉“你办事我放心”，比如说，上回主管全球市场工作的高级副总裁苏珊来中国视察工作，在老板的授意下，小M就会给她安排些捏脚按摩之类的娱乐活动，费用经过包装后，混到到市场活动经费的总账目中，谁也看不出来，这些事，小M总能办得漂漂亮亮。至于业务水平嘛，只要老板说好就行了。
　　 在小M手下，要真碰到事情了，别指望着她会帮你扛着。事情做好了，是她领导有方，要出了什么事，她会推得干干净净。阿杜送她一个外号“王昭君”，不过其意并不指她有王昭君的“落雁”之容貌，而是幽默地借用了王昭君是个削肩美人的典故，暗指她是个溜肩膀，遇到事情从来不担责任。有一次我们和销售部门的老板讨论市场预算计划，那位老板向一位同事开火，批评市场预算分配不靠谱，小M立刻“倒戈”：“你需要给我们解释一下，你这样分配预算显然不合理，你的依据是什么？”按道理说，小M身为团队领导人，市场预算应该先经她审核，她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多丢份呀。说来也奇怪，这种风气如今在C公司挺风行，出了问题不是先找解决方案，而是层层推诿 ，老大唯老二是问，老二向老三追究，就这样一层层地推下来。功劳是老板英名，过错唯下属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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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与艾德的“紧急会议” （2）
　　
　　 我到了阿利与艾德西餐厅，来早了，我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等阿杜和剑兰。
　　 三张桌子之外，两个女人在大声交谈，人不多，她们说话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女人在抱怨，说两年前她老公预测房价准降，于是把自家的房子卖掉，从买家那里反租回来， 同时持币观望，准备高抛之后低吸，“如今，拿着当初卖市中心房子的钱，只够在郊区买回同样大小的面积。这两天，房东要把房子出手，催我们退租，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另一个女人貌似在安慰她，可是似乎炫耀的成分更多：“我们也卖了房子的，当时就出手买了佘山的别墅，这不，才一年，已经涨了超过50%，涨得我自己都心发慌。这房子，没有只升不跌的道理，没准哪天又跌回去啦。”第一个女人深受刺激，开始大骂她的老公是个窝囊废。
　　
　　 唉，这个浮躁的年代，票子房子车子的欲望无孔不入，成王败寇式的功利主义司空见惯。我把注意力放回到几乎熟悉得可以背出来的菜单时，阿杜和剑兰来了。
　　剑兰刚一坐定，就快人快语说开了：“把你放到公司内部的劳动关系终止流程，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得要领！”
　　阿杜说，“就这么简单，先说你业绩不行，你把皮球扔回给他们，然后他们就搞了个内部的劳动关系终止流程，当初他们就是这样对付徐慎的，嘿嘿，这回他们用了个新名词，其实就是把你晾在一边。来来回回还不是三板斧的花招，来点有创意的好不好啊？你别被吓倒了，千万别像徐慎那样。”
　　
　　 徐慎原来和阿杜是一个团队的，不知何故得罪了老板，半年前，人力资源部也是拿业绩不好来说事，连PIP（绩效改进计划）也不出，然后就把他晾在一边，徐慎慌了神了，气概全无去找人力资源部，反倒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只开给徐慎三个月的工资补偿就让他离开公司了。按照惯例，公司劝退员工，会给予“N+1”个月工资的补偿金，N代表在公司工作的年份，一年折算回一个月的月薪。如果按这个公式计算，徐慎起码少拿了四个月的工资补偿。
　　 徐慎走的那天，我们一起聚餐，他愤愤地说：“这回被他们算计了！C公司现在真是深似海洋，用探测器也测不出它的深度。我以后要写本回忆录，就写写C公司的那些事儿，题目都拟好了，叫《我和C公司不得不说的‘网’事》。”
　　　我们都说他的题目起得妙，这个‘网’有双关意，一则C公司是销售网络设备的，二则，与往事谐音。徐慎说，开篇第一句话他已经想好了，“我拉着我的两条小狗走在大街上，一条小狗叫杰克，一条小狗叫菲力。”虽然当时的气氛挺悲情的，但是徐慎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整他的老板叫杰克，坑他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叫菲力。
　　  我们点的餐上了。剑兰使劲地用叉子搅拌着她盘子里的蘑菇鸡扒意粉：“职场生涯，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让人离职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吧？我打个比方，两个人分手了，提出分手的那个人，不计旧情，非要把对方诽谤一通，至于吗？”
　　  阿杜说：“本来我想劝你争取谈一笔补偿金就离开的，多拿一、两个月的工资，算是公司表示了歉意和诚意的姿态，你么，做一回阿Q，跟公司好离好散。可是，现在小M和玫瑰这么迫不及待，实在是太粗糙了，太急吼吼了。”他不停地擦着汗，“上海的天气越来越反常了，夏天一年比一年热，冬天一年比一年冷。”
　　 我说：“剑兰，你昨天说这事只是由小M出面，是玫瑰在后面操纵？我还听说是水上教授默许玫瑰对市场部大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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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与艾德的“紧急会议” （1）
　　
　　 我、剑兰和阿杜的友谊始于一场灾难事件。
　　 2001年，C公司在夏威夷火奴鲁鲁召开亚太区销售会议，9月10日会议结束，第二天准备飞回中国，一早打开电视，CNN正在直播恐怖分子袭击纽约世贸大厦的重大突发新闻，电视荧屏上，世贸大厦轰然倒塌之前浓烟滚滚，像原子弹爆炸时升腾而起的骇人的蘑菇云。
　　 全美进入紧急戒备状态。我们赶去机场，机场几乎关闭，连候机大厅都进不去，旅客们不死心离去，在外面排起了长长的人龙，大家恨不得登上传说中的诺亚方舟逃离。美国大兵拉着警犬四处巡视，有一只警犬在阿杜面前停了下来，对他的行李箱嗅了又嗅，等警犬摇着尾巴跑开后，排在他身后的剑兰开起了他的玩笑：“阿杜，看来你是可疑分子？”
　　 除了夏威夷本土的Aloha航空公司有几个航班能正常离港，其余航班全线停飞，我们只好拉着行李箱又回到酒店。C公司老大们指挥临时成立紧急联络小组，很多同事在会议后接着休假，分散在大岛、毛伊岛等夏威夷群岛，得一一与他们联系上，收集大家平安的消息。我和剑兰、阿杜都加入了这个联络小组，有一晚我们在酒店商务中心把名单统计完毕打印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滞留在夏威夷的时间，天天跑各航空公司，查询航班情况，真有被困围城的感觉，不知何时才能逃离。一个傍晚，酒店系统报告火警，大家如同惊弓之鸟往紧挨着酒店的威基基海滩跑，后来知道是系统误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都有劫后余生的侥幸，然后开始互相揶揄彼此的狼狈相。刚才慌忙逃离酒店，有人抄起笔记本电脑，有人拿着钱包， 我、剑兰和阿杜都拿了手机往外跑，我们的想法非常一致，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可以第一时间和亲人联系上。
　　 我们沿着威基基海滩边走边聊，由911事件中丧失的无辜生命、由这次谎报的火警，我们谈到了生命的脆弱无常，谈到了生命中最应该坚持的东西，海浪温柔地轻抚着脚面，细软的沙子陷在趾缝间，夕阳之下，椰子树的剪影被镀上了金边，远处钻石山的轮廓与海天相接。那个傍晚，那梦境般的画面，连同那些些关于生命、理想的谈话，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
     
     因为有了911的共同经历和记忆，我、剑兰、阿杜成为了患难之交。我始终认为，在学生时代容易交到知己好友，那是因为没有任何利益瓜葛，属于没有经过考验的纯真友谊。出到社会上，能在工作中摒除利益关系走在一起，做同事又能成为朋友的，绝对是价值观相近，能经得起考验的真正友谊。
　　 在C公司纷繁复杂的办公室政治中，江湖混战，我们三个都是没有投奔任何派别的孤魂野鬼，远离纷争，远离是非，自封“逍遥派”。我们只希望老老实实地工作，想到自己的付出能对公司、对社会有一份贡献，同时也尽可能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也就感觉良好了 。
　　 平时，我们三个有什么事情要商量，都会相聚于阿利与艾德西餐厅，交流意见。现在，我遭到小M和玫瑰的暗算，剑兰出面召集了这次“紧急午餐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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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非 (3)
　　
　　 一连过了四天，我的邮件就像掉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洞，一点回响都没有，让人心生焦急。
　　我给阿杜打电话，想听听他的意见，我该怎么办。阿杜老家绍兴，他分析起问题来，头头是道，活脱脱一个绍兴师爷的形象，我们平时有事都爱找他分析分析。
　　电话通了，可是没人接听。我打开阿杜的电子日历看了一下，此时他们”Beat It”（打击华表公司）团队正在开一个季度例会，我看了一下参会人员名单，好几个大老板都参加，难怪阿杜没有接电话。在C公司，如果你把电子日历授权给对方，对方就可以看到你电子日历上的日程安排。因为平时有工作上的联系，所以我和阿杜的电子日历都是互相开放给对方的。
　　 阿杜终于回电了， 他说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给老板们汇报工作呢，主要是下一财年如何把市场份额从华表公司手里夺回的新策略。现在趁茶歇时间给我回电。
　　 我说：“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到底搞什么鬼？要不我去找小M或者人力资源部谈谈去？”
　　 阿杜说：“千万稳住，你已经把球已经扔过去，该他们接球了，下面看看他们出什么招啦。等他们来找你吧，懂吗？这打的就是心理战，千万别被他们吓唬住了。”
　　 说来也巧，刚放下阿杜的电话，小M的邮件就来了，只有一句话：“现在通知你，公司已经把你放到了内部的劳动关系终止流程。”除了人力资源部经理梅琳，市场部总监玫瑰也在抄送名单之列。
　　 我的心已经悬了好几天，一方面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该来的总会来，但心中还是存有一丝希望，本指望着至少人力资源部经理梅琳会来找我了解一下情况，或许事情会有转机。现在接到这样的邮件，那像肥皂泡一样飘浮了几天的一线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再打阿杜的电话，又是无人接听状态。我去找剑兰商量，她说：“小M的水平也就小打小闹一番，这样明目张胆、来势凶猛的架势，借她一千个胆她也不敢。这事肯定有幕后推手，小M最多扮演一个打手的角色。人力资源部的人，大大的狡猾，先躲在一边。不过，看来他们已经结成一致对外的攻守同盟。这个邮件你先不回，按兵不动，我们明天中午商量对策。”
　　 过了一小会儿，我的电子日历上出现了一个邀请，是剑兰发出的，邀我和阿杜明天中午到老地方午餐。
　　 剑兰是风风火火的个性，向来好抱打不平。有一次午饭后，我们一起在公司大楼旁边的延安绿地散步，在草坪旁的石头阶梯上，坐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女人，她一手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一手托着脑袋，满脸倦容，心事重重。一个穿着制服的执勤人员吹着一个哨子跑过来，要让这个女人离开，那个小孩子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剑兰跑过去和执勤人员理论：“那么多人都坐在这儿，你都不管，你就偏偏对付女人和小孩？买柿子挑软的捏啊！”剑兰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她自己是个男人似的。她说自己最看不惯别人欺负弱小。
　　 现在，明摆着小M他们要黑我，剑兰当然也跟着一起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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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非　(2)
　　
　　 回想起来，小M最近确实不断挑些鸡毛蒜皮的事来找我的茬。上个月，一位销售发邮件给我，想借用一块公司的形象宣传牌，要用在一个客户活动上。这块宣传牌由华东区的市场经理章蓝诗管理，一直摆在上海公司的前台接待处。我跟章蓝诗讲了一下销售的要求，她让我把销售的邮件转给她，说她会直接和销售跟进。
　　 虽然这是比芝麻绿豆还小的一桩事，我转邮件时，还是按照惯例也抄送给小M了。小M的管理风格是微观掌控，就是事无巨细，都要知道。不过，她仅止步于“知道”的层面，信息到了她那儿就像进了黑洞，她很少给什么反馈意见，如果她给什么反馈的话，经常不得要领。
　　 小M刚开始当我老板的时候，我是极度不适应。我跟剑兰抱怨，她安慰我说：“充分授权可是咱们C公司的企业文化。小M这种做法，典型的没底气、缺自信。”她坏坏地一笑，“对付这种老板还不简单？以后你把所有的邮件都抄送给她，所有的会议都邀请她参加。让她好好忙一忙。”
　　 这回，没想到小M很快就给我回了个邮件说：“既然你和章蓝诗都在上海办公室，为什么不面对面沟通解决问题？为什么还要发邮件？我认为我们应该采取更有效的沟通方法，对不对？”摊上这样的老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当时真想给她回个邮件嘲讽她一下，腹稿我都打好了：“亲爱的小M，谢谢您的提醒，如果您能打电话跟我提这个意见的话，我相信那是更有效的沟通方法。” 小M每次使坏，基本上都脱不了这些小儿科的套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她的小心思小伎俩总是容易被人一眼看穿，看来，做坏人也有不同的境界哪。
　　 章蓝诗一个劲地跟我道歉：“真是对不住，害你被你老板批评了。唉，C公司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了，都耗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了。”她还有点好奇地问我：“不是都在传玫瑰来了之后，一直在给小M穿小鞋吗？按理说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怎么还顾得上搞这种无聊的事情？”
　　 当然，我现在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她是接了玫瑰的旨令要对付我。
　　
　　 这时，艾克斯在Same Time上呼我。Same Time 类似于MSN，是C公司内部的即时信息沟通平台。
　　 他问我有没有跟小M和人力资源部的人谈过。我跟他讲，已经给小M和人力资源部老板发了邮件，不过还没有收到他们的回复。
　　 他说：“中间应该有些什么误会吧？我对这件事如何发展下去非常感兴趣。”我答应如果有新的进展一定告诉他。看来，美国人也挺八卦的。
　　 他告诉我他要出差回美国，大约两周之后回来，希望到时候能听到好消息。另外，他和太太在筹备一个派对，他会请我和剑兰、阿杜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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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非　(1)
　　
　　 第二天一大早回到公司，我先查了一下电子邮件，那封要求了解“把我放到Bottom 5的事实依据”的电邮发出后，小M和人力资源部的梅琳都没有回复。这在意料中，我也没指望他们会在一两天之内给我回音。
　　　不过，倒是有一封邮件是由人力资源部发出的，发送给全中国的同事，提醒大家关于本财年绩效考核的时间表，什么时候下属要和老板进行业绩考核讨论，什么时候老板给下属口头和书面的反馈，什么时候各级别的老板要在内部系统里输入书面意见和等级评定，都有非常具体的时间规定。
　　 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子日历跳出一个对话框，提示十五分钟之后有个电话会议。我是这个会议召集人，我邀请了销售部、渠道部的相关人员一起参加，我的老板小M也在我的邀请之列，主要讨论针对中小企业客户的一个市场营销活动。下个月是C公司新财年的开始，正是需要搞市场活动的时候，广播种才能多收粮。
　　 趁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我发了一个邮件给参会人员，把目前各项工作的准备情况总结了一下。我想，不管后面事态如何发展，我是去是留，只要我一天还是公司的员工，我就要干好本职工作，这点职业精神还是应该有的。
　　 大家陆续加入到电话会议。电话会议等于一个虚拟的会议室，参加会议的人只要拨打设定的号码和密码，大家就可以多方同时通话。我有点吃惊的是，这次小M居然也拨打进来了。之前的会议，她都没有参加，有时候说时间冲突无法参加，有时候明明接受了会议邀请，但临时又说有事，不参加了。
　　　大家根据我刚才发的邮件，进行了一番热烈的讨论，包括产品包的配置清单、产品包的特价申请、销售机会的追踪流程、合作伙伴的名单等等。
　　　会议结束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发言的小M突然发话了：“你刚发的邮件，怎么没有每项准备工作的完成时间？你应该加上这一项，否则大家都不清楚哪项工作什么时候要完成。”
　　　拿这个来说事，典型的放大抓小，明显是鸡蛋里挑骨头，我心想，挑人毛病，也得挑出点水平来啊。我对这种小技俩最看不上，都不屑于拆她的招就不客气地挡了回去，“今天我们讨论的这个营销活动，按照计划，八月一号正式启动，所有的准备工作必须在七月底之前全部完成。之前来来往往的邮件和好几次的电话会议，都讲得很清楚。”
　　  小M说：“你别跟我急呀。”你别急呀――这是小M的口头禅，她跟人讨论问题时，经常开口就来这么一句。可别小看这句话的威力，如果你本来急了，她这么一说，还真不好意思再急了；如果你本来没急，被她这么先声夺人，倒真想发急，可是如果你真的急了，不正好被她说中了吗？弄得你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
　　　一位渠道部经理听出了其中的火药味儿，也可能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太无聊，忙打圆场：“是的，我们都非常清楚，七月底前所有的准备工作必须就绪，这是我们的共识。我看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先结束今天的会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