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制造业的盛世危机

Amay

汇率变动、工人成本增加、内外资企业税赋待遇不同，这些外在因素都给中国电子制造业带来严重的冲击和影响。

　　采访·撰文=周颖 郭炜

　　从2007年的统计数据看，苏州电子制造业仍然续写着辉煌。数据显示，2007年苏州市规模以上电子信息产品制造业实现产值5854.1亿元，同比增长2.5%；实现销售收入5827.5亿元，同比增长23.2%，实现利税271亿元，同比增长25%，其中利润236亿元，同比增长26.9%；完成出口交货值4207.4亿元，同比增长23.2%。苏州市20个重点出口产品电子信息产品就有14个，2007年的出口交货值达523.5亿美元，占全市出口总额的比重为44%。

　　“从表面上看，这些数字很不错，但是积累的问题正如同海面下的冰山正在逐渐显现。”

　　3月3日，记者在苏州工业园区出口加工区采访时，一位不愿具名的电子制造业负责人说，从表面上看，中国电子制造业出口增长态势明显，但实际上，汇率变动、工人成本增加、内外资企业税赋待遇不同，这些外在因素都给中国电子制造业带来严重的冲击和影响，应该要看到盛世危机，并防患于未然。

　　双重隐忧

　　“假设人民币维持在一个固定水平，电子制造业的利润空间也会减少，因为所有的生产成本价格都在上升。以铜为代表的原材料价格上涨最为迅速，其次是工人成本上升，劳动合同法的颁布实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企业的成本，外方还一味压低产品价格。打个比方，某个产品去年出口价格是1块钱，今年他们会给出你9毛钱的价格，外商会认为你的产品数量加大，应该可以降低成本，但他们根本不考虑原材料的上升，也不会考虑用工成本的增加，这样一来，企业的利润能不降低吗？”

　　苏州市优视达电器有限公司总经理陆林铭对记者表示，姑且抛开汇率不谈，同样的产品今年的利润就会减少。如果把汇率因素加在一起，中小电子制造业面临的问题就会更加严重，应该说是内忧外患。

　　“如果从这些数字来看的确是不错，但是要想了解中小电子制造业存在的问题，从这些数字上是无法看出来的。因为这些多是大中型电子制造业创造的价值，中小电子制造业面临的双重隐忧：一是人民币升值让他们的利润空间快速减小；二是生产成本(包括原材料和人工成本)的上升，都让中小电子制造业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在这样的环境下，中小企业发展的可持续性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我想没有任何企业愿意在赔钱的环境下发展自己的企业。如果说这样能促使中小企业产业转型，有一个基本的前提是，生存空间都在减小的情况下，小企业怎么去转型？” 前面所提到的那位不愿具名的电子制造业负责人说。

　　换个身份才可以享受待遇

　　如果说由于难以承受汇率变化带来经济上的重创，导致企业关闭是心理上可以接受的，那么，很多人为因素却成为中小企业发展最大的绊脚石。

　　“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而且就是刚刚发生在几天前。他也是从事电子制造业的，由于受汇率的变化实在承受不起，把企业关闭了。之后还想重新做一些事情，想从国外进几台设备，但需要交税的。后来，他把企业身份变了，挂在一个合资企业旗下，进口的设备完全不用交税了，至少省了上百万。无论是合资还是外资企业，如果民营企业都能和他们有一样的待遇，这也是一种公平，否则，怎么能激发别人的创业热情呢。创业本身就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如果把优惠政策都给那些跨国企业，小企业实际得到的是什么？”

　　3月4日，在苏州电子信息行业协会组织的内部交流会上，一位企业负责人说，中小电子制造业现在承受的压力超过以往，出口产品外方会一再压低价格，甚至企业根本都不能承受，只能放弃。在用工机制方面，还要考滤到劳动合同法的限制，工资每年都在上调，工人也要依法享受自己的权利，而原材料成本连年上升，其实企业的利润是在下降的。

　　记者在苏州采访多位企业负责人时发现，苏州小规模电子制造业中，以内销为主的企业受汇率变动的影响较弱，他们集中体现的问题在于原材料上升、劳动力成本上升，而销售价格的升幅远低于其他涨幅，这让他们对企业未来的盈收情况并不乐观。至于企业再投资、加大研发技术，则显得更为看淡。未来经济成本的不断攀升，以及对小企业的实际扶持力度等都是对未来前景看淡的重要因素。

　　以外销为主的中小电子制造业认为，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汇率变动，其次是原材料上升、劳动力支付成本也在加大，与外资企业在游戏规则上不能享受同等待遇，是这类企业普遍遇到的问题。

　　“我现在有些产品不做了，因为外方给的价格太低了，根本没有利润，再加上汇率的变化，你甚至还会倒贴钱，所以我干脆不做他们的业务了，宁可少做一单业务。现在，我又回到了最原始的来料加工方式，就是外方你把原材料给我，我有生产线、有技术、有工人，你只需要支付我加工费，这样的方式相对来说更好一些。” 联泰光电元件(苏州)有限公司董事长石建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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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电子信息行业协会秘书长赵人健对记者说，从理论上来讲，劳动密集型企业向高科技型转型是对的，但是有很多实际情况需要考虑，比如有些正处在成长期，无论是从规模还是资金方面，还都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不可能一步到位让他们从劳动密集型企业向高科技型企业转换，因此真正的扶持中小企业要落实到位。

　　“现在的中小企业活得都很辛苦，无论是以外销为主还是内销为主，都面临着很多问题。苏州市到目前为止有限责任公司有12万户，个体私营业主有24万户，但这里面大部分的企业都比较困难，他们处在温饱线，或处在温饱线水平的挣扎线上。”苏州一达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永喜说。

　　先生存还是先转型？

　　人民币升值速度过快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当问题集中出现的时候，总需要找到一根导火索来引燃，而汇率的变化显然是这根导火索。

　　上述苏州工业园区出口加工区一位不愿具名的电子制造业负责人说，外资企业在中国是寻找更多的获利空间，当获利空间越来越小时他们会离开中国，比如外资到越南、印度等地投资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国内的中小企业不一样，他们在创业的同时还带动了更多的就业，是一种长期的创业投资行为，但现在很多地方还是把优惠政策向跨国企业倾斜，这种政策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劳动力成本不断攀升、原材料成本快速上涨、投资环境与外资不相匹配、税赋与外资仍存在较多差异等，这些原因在汇率快速变化的同时，正在逐渐显现出来。这意味着，在人民币升值的背后，有更多的问题迫切需要解决，有更多的中小电子制造企业需要得到真正的扶持而不是纸上谈兵。

　　“如果一位企业领导有几千万的资产，在当前的环境下他完全可以放弃经营企业。与其担心更多的经营风险，不如稳妥为好。现在不少老板有这种想法，这样一来，中国的制造业核心优势是正在削弱，怎么能和跨国企业竞争？”陆林铭反问记者。

　　实际上，电子制造业不仅仅是苏州的问题，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来看，中国电子制造业的优势正在减弱。最近几年，地方政府一直提倡劳动密集型为主的电子制造业需要向附加值高的高科技企业转换，这个过程本身就需要时间，然而外部经济环境的变化，比如汇率迅速变化、所有成本提升，都让电子制造业没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转型问题。当务之急，他们最需要的是自身的生存，如果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转型和发展都只是空谈。

　　有统计显示，中国电子制造业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外商独资或合资企业，事实表明，中国电子制造业市场上，外资占有绝对优势。从2007年中国电子信息产品出口企业性质分析，外商独资企业出口3093.1亿美元，同比增长27.3%，占全部出口额的67.3%。中外合资企业出口747.2亿美元，同比增长18.1%。

　　在外资、合资企业占绝对优势的环境下，民营电子制造业要想达到跨国企业的规模和水平，至少在目前来看是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对他们来说，转型是个战略问题，而生存则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外向型中小电子企业，感受到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如果汇率在短期还会有很大的变动，今年还会有很多电子制造业关闭，出口产品价格一再压低，生产材料全都在上涨，现在关掉企业也许是好事，如果两年后再关掉，说不定损失会更大。有可能去年赚的几百万人民币，由于今年汇率的变化你就全部吐出来了。”石建清说。

　　汇率不是罪魁祸首，但它频繁的变动却足以对中小企业构成致命伤害，尤其是外向型中小电子制造业。现在，每一家电子制造企业都时刻紧盯着汇率，因为每一天的变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生死一线间，汇率可以让他们一个月内损失数百万元甚至数千万元，这样的日子，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汇率变化速度之快，让企业的财务部门有了更大的压力。以外销为主的苏州百胜电子有限公司财务部王苏琴说，我们现在每单合同都要做预算，每天第一件事情就是盯住汇率的变化。除美元以外，我们要关注澳元、欧元的变化，以在支付结算时找到最合适的币种结算。假设欧元更有利，我们就先兑换成欧元，然后再结算。

　　仅仅从中国电子产品的出口额度来看，中国制造的电子产品对外资仍然有着很强的吸引力。然而，如果从核心技术、从国内的中小企业发展前景来看，中国电子制造业的繁荣有更多的依附味道：依附于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依附于跨国企业的核心技术、依附于税收等优惠政策才能吸引跨国企业等。

　　某种意义上，这些问题暴露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看清民营电子制造业真正的水平和市场地位，在满足生存条件的基本前提下，转型才是最现实的出路。